中国北方到底是否缺水引发争议,这到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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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月份,在探讨中国环境问题的NGO“中外对话”的网站上,发生了一场中国是否正面临一场“水危机”的辩论,让一个曾多次引起瞩目的议题,再次浮现在众人眼前。

引发这场讨论的是CharlieParton(彭朝思),他是英国皇家联合服务研究所(RUSI)——一个创立于年的英国防务和安全智库——的研究员(associatefellow)、英国下议院中国外交事务委员会的特别顾问,在37年的外交生涯中,有22年在陆港台三地工作。在年退休前,曾担任欧盟驻华代表团参赞。5月9日,他在中外对话发表了一份题为《中国能战胜迫在眉睫的水危机吗?》的报告,在其中阐述了中国正在面临一场“水危机”的理由。两天后,中外对话发表了墨尔本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研究员、地理学者SarahRogers与3位同事合作的反驳文章《重新审视所谓“中国水危机”》。5月25日,Parton再次发表了自己对反驳的反驳。

“中国北方缺水”是如何被定义的

谈论中国面临一场“水危机”,Parton的理由来自数字,而这场危机,首先出现在北方:

中国人均水资源量已经很低,低于国际公认的“紧张”线立方米,年仅为立方米。但是,中国80%的水资源都分布在南方,因而北方的人均水平其实还要更低。4个总体上属于“北方”的省,甘肃、陕西、辽宁和江苏,人均水资源量介于~立方米之间,属于“短缺”。而天津、宁夏、北京、山东、上海、河北、河南和山西这8个省份则更是低于立方米,属于“严重短缺”。其中,京津冀地区的水平其实只有“严重短缺”标准的一半,“比沙特阿拉伯也好不了多少”,报告中写道。

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。报告同时指出,上述12个水资源短缺和严重短缺的省份,不仅有着全国41%的人口,而且贡献了农业总产量的38%,发电总量的50%,以及工业总产量的46%,这些产业都大量耗水。此外,85%的煤炭位于这些缺水省份,煤矿也是耗水大户。这意味着,缺水将给中国的经济造成严重影响。

Parton认为,缺水不是暂时性的气候问题,不是来自“干旱”,而是因为资源基础被破坏了。

报告提及,年中国北方三大河流——海河、黄河和辽河的水资源开发率(用水量占水资源可利用量的比率)分别高达%、83%和76%,远远超过了世界公认的安全警戒线40%,以至于,比如黄河的径流量只有上世纪40年代的10%,大部分支流长期处于断流状态。据年一位环保部官员的说法,过去20年中国共有2.8万条河流消失。地表水的短缺,使得北方地区严重依赖地下水,造成地下水位以每年1到3米的速度快速下降。北京自上世纪70年代起,地下水位已经下降了~米。而且可能终究都无法回升,因为地下水位下降会造成含水层坍塌,不可逆转。由此,未来城市的蓄水能力也变得更差了。

污染似乎也是积重难返。年,监测水域中有8.3%属于劣V类水质。另一个数据是,年,中国有61.5%的地下水属于IV类和V类污染。这些数据尤其值得注意是因为:这些由于过分污染而无法使用的水,也被算在原本就已十分紧张的“水资源”中。

让困境成为Parton所说的“危机”的,是所有补救措施似乎都无济于事。比如在说到淡水资源短缺时,人们常会想提起的海水淡化,其实有着巨大的能源局限。因为无论是反渗透和蒸馏技术都需要电,把淡水从海边输送到内陆也需要电。报告中写道:“将1立方米海水淡化并从沿海输送到内陆,其所需的电力生产过程就需要消耗0.5立方米水。”

更糟的是,被寄予厚望的南水北调工程可能也于事无补。报告提到:即便南水北调工程年东线和中线成功实现设计输水量亿立方米,并且这些水被全部送往京津冀地区,那么也只能使这个地区的人均水资源达到人均立方米“严重短缺线”的2/3的水平。可事实上,京津冀还要和山东、江苏与河南分享这些水。因此,Parton认为,“这项工程也只是延迟危机发作的时间而已。”

在这种局面下,Parton认为,如果出现严重干旱,就会让中国的水资源提前耗尽。这会导致经济的崩溃。

引发的争论:这是人口问题,还是污染问题?

相比于Parton的旁征博引,Rogers团队的反驳文章看起来有点潦草。这篇两千字的文章的基础是Rogers与另外8名同事一起开展的研究计划——“中国南水北调工程的技术政治”。他们从这项研究中所获的发现是:“中国的经济发展目前没有受到水资源供应短缺的威胁,且在不久的将来也不太可能受到威胁。”

Rogers团队对Parton报告的核心批驳,是他所赖以衡量中国水资源短缺情况的参照系统有问题——、和立方米的紧张、短缺和严重短缺三级划分,是法尔肯马克水压力指数(FalkenmarkWaterStressIndicator)的水压力标准。但是Rogers团队认为,Parton不加批判地套用了这个非常简化的衡量标准。因为,首先这个代表人均淡水占有量的指标没有考虑人对水的需求量。Rogers团队认为中国人对水的需求显著小于发达国家城市居民,因为他们住在楼房里,不浇园子,还有很多农民不用抽水马桶。据一项研究显示,北京居民的年均用水量比墨尔本少50%到75%。此外,法尔肯马克指数也不考虑废水循环利用的情形,而北京恰恰在这方面做得很好——1/4的水都是再循环水,以至于地下水位都已经开始回升。

因此,“这场危机可能被夸大了”,文章写道,“总体来说,华北需要的不是更多水,而是更好地管理其所拥有的水资源,这包括加强污染防治和提高用水效率。有迹象表明,这两方面都有所进展。”

他们认为,年启动的“合同节水管理”和“中国水权交易所”表明中国政府正开始为提高用水效率提供激励机制。此外,“三条红线”(指年的《关于实行最严格水资源管理制度的意见》)、“水十条”(年的《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》)、河长制的出台,以及年国务院2万亿治污拨款的宣布,以及年的行政机构改革,都让人“有理由对中国解决水污染问题持乐观态度”。

作为一个研究南水北调的团队,他们认为,南水北调和在建的上百个连通不同水系的小型水利设施,配合水权交易,正让一张能够灵活调水的“国家供水网”铺展开来。有了它,“水供应将不会成为制约中国发展的主要因素。”

年12月,南水北调中线干线河北段工程全线贯通时新华社制作的图表,包括工程线路示意图来源:中国政府网

为了进一步加强说服力,文章还从政府的行为倒推水资源的现实状况。它说,如果缺水,北京就不会每年使用超过10亿立方米浇灌公园绿地,中央政府也不会敢于宣布建设雄安新区。雄安获得了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支持,并从黄河引水补充白洋淀。

但是Parton并没有被说服。在5月29日发表的“对反驳的反驳”中,他承认法尔肯马克指数确实有其局限性,但即便将需求差异纳入考量,华北的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也还是低于发达国家太多——京津冀地区人口是英法意三国的两倍,但是水资源却只有英国的10%。他同时批评Rogers团队的文章过分强调饮用水(potablewater),但是饮用水仅占所有水资源中的14%,因此即便中国人用水比发达国家居民更少,也不会省出太多来。真正的用水大户农业、工业和发电,才是问题的关键。

虽然Parton在自己的文章中也提到了污染给水资源造成的减损,但是他并不同意Rogers团队反驳文章中“中国的水资源问题很大程度上是由广泛的水污染造成的”的说法,因为根据中国官方数据,只有8.3%监测水域是因为过分污染而无法使用。因此即便治理成功,也不会增加太多的水资源。但他并没有提“年中国61.5%的地下水属于IV类和V类污染”的问题,这看起来可是很多水。一种解释可能是,地下水污染非常难以治理,甚至不可逆,因此无需讨论。

与Rogers团队的说法相左,他所引用的来自北京市水务局的说法,只不过是地下水位下降速度已经减缓,而水位回升还要等到年。对于Rogers对北京和雄安的强调,Parton认为,北京和雄安因为其特殊地位,都不能代表华北。

远水是否解得了近渴?

双方最核心的分歧,还是围绕着南水北调工程和一张“全国水网”解决中国缺水状况的潜力。

Parton认为,在地形复杂、幅员辽阔的中国谈论全国水网,过分“愚公移山”。戏剧性的是,他还找出了Rogers在年与上述“中国南水北调工程的技术政治”团队中的4名成员联合发表的一篇论文,其中写道:“由南水北调工程现有路线所转移的水量必须减小,工程的进一步扩展计划必须搁置。随着其局限性变得清晰,南水北调工程很可能成为中国用大工程解决水问题的最大的失败。”《好奇心日报(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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